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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中文网 www.zw39.com,十三步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sp; 记者举起照相机,对准了他的脸。他忽地立住脚,昂起了头,闪烁不定的目光变得执著而明亮,的确焕发出迷人的光辉—这样的光辉应该属于热恋中的年轻人。他的嘴一咧一咧的,闹不清他是准备哭还是准备笑。黑漆一样的脸上也渐渐泅出青春的嫣红来。记者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好机子一好机子好一架漂亮的机子一架好漂亮的机子!”

    他突然像猛虎捕食一样扑上来—那般衰弱拘楼的身体竟能爆发出如此的敏捷—记者未及按快门,照相机就被他抓到手里。他拿着机子飞一样地逃窜着。他跳过树丛,翻过假山,一边跑一边欢笑着。他的动作他的声音的确都像极了一只发了疯的老猴子。记者、公安人员、公园里的工作人员一起围追堵截,才把他抓住,从他手里夺出相机

    刘某下令让人把他抬到一间空房子里关起来。记者胆战心惊地听到他拍打包了马口铁的门板发出的呕眶的响声,还听到他吼叫:

    “还我的机子!还我的武器!我再也不拍你们的风流景啦!不,我要揭露你们”

    据公园里的工作人员反映,这位猛兽管理员有玩相机的瘾。他有一架破旧的傻瓜相机,后来被猴山上猴子抢去摔坏了。

    记者带着满腹疑问找公园领导人了解这位管理员的情况。支部书记刘某三年前刚由市郊一个乡里调来。他说三年来这位管理员像个哑巴一样埋头苦干,而且成绩卓著。他成功地进行了狮虎的杂交,搞出了元元和方方这两个被全市人民喜爱的宝贝。刘某说狮虎杂交成功在中国还是第一次,在世界上也很少(非洲一个国家级的动物园与某大学生物系联合进行过杂交试验,但只生了一只小狮虎,而且三天就死亡了)。他的工作为人民公园带来了声誉也带来了经济效益(看狮虎的人络绎不绝)。刘某义正严辞地谴责谋虎剥皮者。他说歹徒不仅仅是害了一只猛虎,还害得一个优秀人物神志失常;如果说猛虎还有价格,可以花钱买到,一个优秀人物则是无价之宝,花多少钱也买不到。

    记者到公园人事科调阅猛兽管理员的档案。管档案的女科员把“老猴子”的档案从一个落满灰尘的柜子里揪出来。令人吃惊的是,档案袋l的姓名格里,竟然只写着“猛兽管理员”五个字,好像这就是他的姓名。更令人吃惊的是:猛兽管理员的档案袋里装着几张发黄的破报纸。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记者就此向女干事发出疑问,她扬了扬拔成一条线的眉毛,神色不悦地说:“我是刚调来的。”

    再问下去,她就用小剪子磨指甲的吱吱声来回答啦。四、虎骨哪里去啦?记者在采访过程中,不幸纠缠在虎骨问题上。据一位工作人员反连续几天来,办公室里电话不绝,除了有关心罪犯是否被抓获的热心人打来的电话,其余的电话全部与虎骨有关。

    记者就此采访党支部书记刘某,每次去每次扑空,问及刘某的下落被问者要么摇头,要么说不知道。

    为了证实传闻的真实性,记者说服了一位掌管冷库钥匙的保管员,让他打开冷库。记者掀起盖虎尸的白布,发现担架上只剩下一堆破破烂烂的虎肉,虎骨是一根也没有了。记者向保管员打听虎骨的下落,保管员说不知道,并且说冷库共有多少把钥匙他也搞不清楚。他还说:您何必多管闲事呢?你相信我们公园的领导不会贪污虎骨。他们会把虎骨送到该送的地方。

    记者问:“送到中药店里?”

    他不高兴地说:“你耍弄我傻大头?”

    记者问:“这只虎是被剧毒农药毒死的,虎骨里肯定有毒,他们不怕犷

    “早化验了,不是剧毒农药,是一种麻醉药。”

    “他们不怕被麻醉?’

    “您好锣嗦!”

    记者查阅辞典,那上边写着:虎骨,中药名,虎的骨骼。性微温,味辛,功能祛风湿,强壮筋骨。主治筋骨屈伸不力,游走疼痛,足膝痰弱等症。本品含磷酸钙、蛋白质等成分。

    你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嘛,虎骨。

    不,它非常了不起。

    五、他为什么自杀?

    据看守过猛兽管理员的小王反映:“‘老猴子’神志不清的时候,经常大呼:‘哎哟!痛死我啦!他们剔我的骨头啦!他们剔我的骨头啦!元元,方方,别忘了给我报仇哇!’我那时还故意逗他:‘老猴子’,谁剔你的骨头?’他紧紧地缩成一团,好像真被剔了骨头一样,‘他们,他们,他们拿着杀牛的刀子来啦’他死命地往床底下钻,拽都拽不出来。我说:‘得了,老猴子,你别瞎咋呼啦,人家要的是虎骨、虎骨能治病,要你这几根猴骨千什么?难道猴骨也能治病?’他说:‘他们杀死三只猴子,把猴骨混进虎骨里送礼,他们还喝猴脑。

    ‘他们是谁?’‘他们他们’后来医生给他打了针,他就睡着了。睡梦中他浑身抽搐,好像真的有人在剔他的骨头’

    记者还采访另一位看护‘老猴子’的工作人员,他说:“前天请假,‘老猴子’的神志恢复了正常。他说:‘我已经好啦,告诉领导,放我出去工作吧’。领导同意了,他就出来了。可谁知这老家伙会寻短见呢?晦,这个‘老猴子’!”

    记者赶到出事现场时,‘老猴子’的尸体已被解下来。他蜷缩在一张帆布担架上。”小得令人心酸。他是用裤腰带吊死在虎笼子的铁析杆卜的。

    猛兽馆里的工作人员都神色黯然。猛兽馆里的猛兽们在啤叫。元元和方方站在笼子里,眼望着这边,它们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好像遥远的雷声在滚动。

    记者终于见到了党支部书记刘某,他的指头缝里夹着香烟,看到我进去,他什么也没说,把一张纸条推给我。

    纸条上写着两行曲里拐弯的大字:我的尸体给元元和方方吃!

    “是遗书吗?”

    他点点头

    “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么大的事,我们也不敢做主。”他又换了一支烟点燃,用一种听起来很像嘲讽的口吻说“精神确实可嘉。”

    记者还亲自观看了“老猴子”生前居住的小屋。这是一栋立在猛兽馆旁边的白色小房,房子里摆着工具和饲料。一张小床,一个盛过肥皂的旧木箱。木箱里有半箱子纸灰,一个尚未烧尽的相册缎子封面理在纸灰里

    他就这样死了

    亲爱的朋友们,我们生活在这座美丽的小城里,我们经常于深夜服听到猛兽们的吼叫,但我们却不知道他的辛劳。我们经常挽着女友的脐膊、或者搂着爱人的肩头、或者与妻子儿女一起,留连在猛兽馆,我们观看猛虎的英姿,我们欣赏雄狮的风度,我们端详狮虎的异f,找们嘲笑恶狠的阴险(它们躲在黑暗的洞里很少露面),我们惊叫。”

    豹子的墉倦可是我们不知道有一位连姓名都迷失了的老人。

    本文应该结束了,但事情没有结束:

    虎皮和剥虎皮的罪犯你在哪里?

    虎骨(也许真的混进三架猴骨)你在哪里?

    “老猴子”你叫什么名字?五

    物理教师跌跌撞撞地回来了。整容师放下碗,把大汗衫披在裸着的肩膀上。她端坐着不动。听着那失败的呼吸声渐渐靠近了自己的耳朵。

    她没有回头,冷庵庵地说:

    “怎么样?为什么不在她床上过夜?”

    他在她背后,坦率地说:

    “她她骂了我一”

    “骂你什么?“

    “驾我”

    “骂什么?-整容师挖苦道“骂你流氓?无核?调戏寡妇?对不起朋友?”

    “她骂我,吃着碗里的,看着碗外的’”

    整容师猛地转一个身,双腿分在椅子两边,下巴搁在椅子靠背上,牙齿闪烁着,小胡子绿油油地,她用嘲弄抚逗的口吻说:”可是你碗里的也没吃到。你不过仅仅舔了舔碗边。”

    他回头望望洞开的门,听到她轻蔑地说:

    “难道中学物理教师都阳疾吗?”

    他关住了房门,想了想,又拉开房门,a手摄脚地走到院子里,几乎没有声响地关上了大门,又摄手班脚回来,几乎没有声响地关上了房门。

    “你很像个行家里手!”

    “不,不是,我是个新手“

    他逼近啦。他扑到了我面前,把我和椅子一起搂住了。这个男人拼出了全身的力气,椅子的靠背挤痛了我的肉。我的心不痛也不痒,有感觉的只是我的肉。如果他此刻回来敲门怎么办?没有答案,随他的便。

    他把我从椅子上册下来,用他的瘦骨头把我抱起。身体悬空多么迷糊。他把我抱进厨房。随他的便。把我放在他那张摇摇欲坠的床上。随他的便。她在纸板那边弄出响动。随她的便。他跑出去拉灭外间的灯。随便。

    床的响声如此大,随便。他低低地哭着,随便。如果他敲门敲不开,要报复,去了隔壁整容师摇着头,把这些念头甩出去。一切随便。

    叙述者说:这是一次痛苦与欢乐交织在一起的偷情,对方富贵来说是这样,对整容师来说也是这样。当高亢凄厉的号角响彻骨翻之后,他们几乎同时昏倒在床上。昏倒后他们交又着胳膊,死死地接抱着,两顺心脏挤在一起,错综复杂地跳动着,好像两个因为萌角头顶发痒互相碰撞的牛犊子。

    他们就这样找抱着做梦。他们的梦与一般的梦比较起来有很大的差异:如果一般的梦是一般技术拍摄出来的黑白照片,他们的梦就是用特殊技术拍摄出来的全息照片。

    我们看到叙述者躲在笼子阴暗的角落里,魔探着物理教师和整容师的全息梦境,并听着他把他看到的杂乱无章地转述给我们。在他的语言的蚀流里—在他的嘴巴和我们的耳朵之间,经常插进一个老女人的身影。她满头肮脏白发,身上沾满屎尿,虱子团团簇簇,在她身上滚动。她是多重叙述的总枢纽,所有的声音、气味、颜色、动作,都是她盒子里的私产,她是一部大型电影的总导演,一个庞大乐队的总指挥,一位统率三军的总司令。

    整容师之梦:

    她站在人民银行高高的拒台外边〔柜台与房间的顶橱之间拉着用铅笔杆那样粗的钢条编织成的钢丝网),脑袋的重量几乎全部消失。她畏畏缩缩地偷看着关在钢笼里的两位银行职员。她感到自己的脑袋巴口含盔忍巴颐,巴田巴

    宛若一个灌满了氢气的气球,脖子则变成了牵拉气球的细绳。气球要一升,身体要下降,导致的后果是脖子被愈拉愈长一个男职员穿着一件雪自的衬衫。脖子上扎着一条玫瑰色的领带,领带卜卡着一支金黄色的别针一个女职员穿着黑色的绸衬衫,脖子上几扎根领带,领带l卡着一支金黄色的别针。忍受着脖子被强行拔细的痛苦,她靠在了钢丝网下端的一个方形的小窗户上。钢丝里的男女青年对望一下,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她感到全身冰冷,那男女职员的笑容使他们的身体卜放出猛兽馆里猛兽的气味、这时她感到那氢气球接连不断地撞击天花板,并发出唠叨,澎唠的空空洞洞的巨响。她的手死死地摄住手提包的带子,感觉到汗水沿着金色细毛浑伴下流。汇聚在鞋子里这时她听到笼子里的人在对话:什么气味—是女人的气味—是腐烂尸首的气味—是花的异香!—是死尸的臭气—她使劲地缩着身子,牛怕看到那两位职员的脸。一只牛着绿毛、手指弯曲、指甲破碎的大手伸出来,大声说:“拿来!”她顺从地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摸出一个装过雪花膏的白色小瓷瓶,放在那只大手里、她看到那只大手押碎瓷瓶,从破碎的瓷片吸拣出那毛颗金牙。金牙的光产四处飘舞,好像一群金色的蝴蝶在房间里飞翔,这时她感到脊背卜硬邦邦的一阵冰凉,问头看时,那位女职员戴上一副大得出奇的眼镜,双手端着一个乌黑的大手枪,枪筒弯弯曲曲戳在自己的肚子卜女职员说:“老实坦自,金牙是哪里来的?!”她感到枪管积极地钻进了自己的子宫,翘着准星的枪口像公鸡的脑袋,在里边歪来斜去,并啄食着什么她惶恐不安地扭着屁股,忍受着枪口在子宫内制造出来的如煎如熬的骚乱,她说:“是我舅舅留给我的”女职员把枪[11猛烈地拧着,并月咬牙切街地骂:“撒谎!你这个从死尸嘴里拔牙的女妖精!”她像忍受着粗暴的强xx一样忍受着女职员的扭动,委屈的泪水哗哗地流出来他挺着大肚子从天花板,降落下来整容师像遇到救命恩人一样对他伸出手他拍拍女职员的肩膀女职员立即躬身退到一侧,那弯弯曲曲的枪管也随即萎缩着退回,跌在地上,是一条死蛇,蛇的只冰冷的眼睛阴险地大睁着一,他张开大嘴、是一条死蛇,蛇的一只冰冷的眼睛阴险地大睁着。他张开大嘴,指着缺牙的豁子说:“这是我的牙,是我送给她的,她是我的外甥女”女职员诺诺而退他脱掉了上衣,指着肚子中间一条从双乳之间开始到阴处结束的拉链,说:“拿袋子来装吧!”然后,他拉开拉链,闪着幽幽蓝光的银灰色脂肪和肚肠像一堆堆搅和在一起的鳗鱼,蠕动着、鸣叫着,一古嘟一占嘟地涌出来。她被那股子难闻的、热乎乎的腥气熏得直想呕吐它们往外涌着、涌着,把他的身体盖住了。她陷在脂肪和肚肠的层层纠缠和包围之中,到处是翁腻,到处是尖的钻动,她感到身体上的每一个窍门都受到被侮辱的威胁或正在忍受着侮辱。她爬着,哭着,手极端厌恶的但也必须抓,皮肤极度厌恶的也无法躲避。但最使她恐怖的是它们的见孔就钻。她无法容忍它们的入侵,于是。她紧紧地闭住嘴巴,用一只手捂住下体的孔洞,另一手的拇指紧紧地堵住肛门。

    物理教师之梦:

    他忽然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在自己的背上,然后重重地往下施加压力。一低头看到的是整容师配红的双颧,裂开的嘴巴,还有肿胀的嘴唇。他的身体僵硬起来,整容师眼睛里流露出不满和嘲讽。这时,他听到空中的笑声。那只手捏着他的脊背上的皮肤,轻轻地把他提起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得不如一片鸡毛,并且,紧接着体验到凌云飞行的乐趣。耳边沙沙地响着风吹动松针的响声,还有,悠远的钟声。他看到身体的下面是无数蘑菇状的巨大云朵,万道霞光照耀着它们,使它们变成了鲜艳的秋天的俄罗斯森林。在两片黑云的夹峙下,太阳像一只金黄的眼睛,照耀着我梦中思念过千万退的、美丽又富饶、凝重又苍凉的俄罗斯大地。你激动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她站在一群rx房如罐的花奶牛群里对你招手。她生着那样温柔的眼睛,天蓝色的眼睛;她生着那样光滑的头发,亚麻色的头发;她生着那样丰硕的rx房,俄罗斯rx房红色的“康拜因”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收割黑麦,高音喇叭里交叉播放着震耳欲聋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东方红。你看到她,好像看到生离死别又邂逅相逢的情人。晚霞像一抹鲜红的眉毛,她的眉毛像鲜红的晚霞。她张开双臂,像展开翅膀的白鸽,向我飞来。她的白裙鼓满了风,她的秀发在飘动,她扑到了我怀里。她流着眼泪说:‘4我等你等了二十年”“你还是孤身一人!”“是的,你呢?结婚了吗?”‘没没有”物理教师结结巴巴地说“没有”他的心像被针尖扎着,一阵阵优伤像滔滔不绝的浪潮涌l来。她哭着说:“二于年来,我写给你五千多封信,可你连一封信也不回。我每天都到山上去望你,可只能看到一团团烟雾、一片片火光,有时候我梦到你死啦,就从梦中哭醒,泪水把枕头打湿了,我的心也剧痛,一”物理教师把俄罗斯情人紧紧地抱在怀里你们穿着结婚的礼服向教堂走去,教堂门口站着两个手持红缨枪、腰扎红皮带、留着短发的女人:左边那位是屠小英,右边那位是整容师。

    整容师之梦:

    我在街上行走,起初好像穿着裙子,后来又好像穿着工作服。我提着一只黑色塑料口袋在街上行走。袋子沉甸甸的滑溜溜的我的手指又酸又麻。好像是谁让我把这袋子“下脚料”送到市政府去。我看到了那栋豆绿色的小楼,楼顶上竖着几十根电线杆子,杆子上缠绕牵拉着蛛网般的、闪亮的天线。天线的中央高挺出一根旗杆,旗杆上高挑着一面大红旗。市政府的大铁门两侧站着俩身穿绿色制服的男人,他们都剃着同样的光头,都戴着眼镜,腰里扎着红皮带,手里都接着红缨枪,胳膊上都缠着红袖标他俩一模一样。我突然想起了他们的来历,趁他们没注意,我想低头从大门口滑进去。但两杆红缨枪几乎同时戳到了我的胸脯上。左边的红缨枪尖挑着我右边的rx房,右边的红缨枪尖挑着我左边的rx房,两杆红缨枪交叉着。我胆怯地退回来,低头看到两只rx房都被欲穿,露出丝瓜执子一样的结构,一滴血也不流,流出来的都是乳汁。我提着沉甸甸的口袋在市府街上徘徊着。看到一群群身穿红呢子工作服、黑色尼龙紧身裤的美丽女青年抬出一张张蒙着白台布的餐桌,搬出一把把电镀靠背的折叠椅,摆在大街上,摆在市政府前的大广场上。穿着白衣的男人端着一盘盘香气扑鼻的鸡、鸭、鱼、肉,穿梭般行走。一眼望不到边的餐桌,震耳欲聋的碰杯声,人们都在拼命地吃、喝,成群的人弯着腰呕吐,一边呕吐一边往嘴里填食物。我混在一群衣衫破烂的人群里,与他们一起贪馋地望着美味佳肴。耍龙灯的也来了,跑早船的也来了,扭秧歌的也来了,耍猴子变戏法的也来啦。一个小女孩被拴着小辫吊在一棵松树上几,有人在推她的腿,使她悠荡起来,悠得很高很高有人高喊:“饺子来啦!饺子来啦!用老虎肉包的饺子来啦!老虎肉饺子!”一盘盘包成小老虎形状的饺子冒着红色的蒸气落在餐桌上。那些人挤成了一团

    有人高喊:“狮虎来啦!元元和方方来啦!”我看到从人民公园那边。飞奔来了两只毛色斑斓、眼放凶光的猛兽—一只狮头虎身—一只虎头狮身—它们咆哮着,跑起来身子一蹿一蹿,速度不比马快。大吃大喝的人们愣了三秒种,便突然炸了营。有的往餐桌下钻,全不顾桌卜淋漓的菜汤和地上肮脏的呕吐物。有的往前跑,有的往后退,有的原地打哆嗦。狮虎出笼啦!狮虎出笼啦!街上的人都在吼叫。满城的人都在乱蹦乱蹿,有的跳下河,有的爬上树。小轿车像被猫撵着耗子一样见洞就钻。有两辆小轿车撞在一起,慢慢地肚皮贴着肚皮立起来,又慢慢地肚皮朝天跌在地上,八个汽车轮子朝天空转着,汽车肚皮里冒出了黑色的油烟,然后蹿出了焦黄的火苗。有一辆大卡车撞倒了一座二层楼。我被人群裹挟着逃跑,我并不十分害怕,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脚虎对我无恶意。转眼之间,大街上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遏地流淌的酒浆与漂着拳头大彩色油花子的莱汤。狮虎大踏步走过来,它们的尾巴拖在街上的脏物里,湿m跳的,a糊糊的,真恶心人。它们围着我转圈,我也转圈,我怕看不到它们的眼睛。但我悟到我转圈等于不转圈—总有一只狮虎威胁着我的背后。我退到一个墙角上,使劲往后靠,墙壁哗啦啦倒塌了。狮虎又围着我转圈。我眼前发了黑,冷气从背后袭来,是猛兽馆里的熟悉气味w在冷气里向我袭来。完了,它扑上来了。它们就要把我撕开,一口口吃掉,连骨头都嚼烂咽下去个熟悉的声音在天上喊:“放下你手中的袋子!”

    物理教师之梦:

    我起初在河边的白杨树林里行走着,绕过一株树,又绕过一株树,再绕过一株树有的树生着雪白的皮肤,有的树生着金黄色的细毛它们都生着一对rx房不是我对着它们走去,而是它们对着我迎面扑来我匆匆忙忙地躲避着它们我看到了美丽的、蓝色的河水。河边立着那个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清洁女工,她端着一簸箕避孕用具,对我说、又好像自言自语:“现在的年轻人,简直不成体统!”“是不成体统!”我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回答她。在我背后两棵树在冷笑,我感到万分羞愧。河里有好多小船,船上都立着光头赤脚的渔夫,渔夫手里都提着黑绳结成的大网。他们把网撒下去,又把网拖上船,网里都是面色灰白的中学生。有的戴着眼镜,有的没戴眼镜。头发都贴在头皮上。我对着渔夫大喊:“放开我的学生!不许捕捞学生!”渔夫们好像全是聋子,对我的喊叫连半点反应都没有。我的学生们在网里团着身子,有的头朝下,有的头朝上。有的头朝南,有的头朝北他们的头都朝着立体几何学所揭示的所有方向和所有的方向可能性。他们都圆睁着鱼一样的灰白眼睛,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看着我后来,河水干涸了,河底的淤泥被太阳晒干了,裂着极不规则的花纹。全市人民都在河底低着头弯着腰,好像寻找什么。他们寻找什么呢?原来他们在找鱼。有一条剪刀状的鱼尾冲着天空也冲着我的脸摆动着。鱼的身体干结在淤泥里。我跪下,用手指抠着鱼尾周围的泥土。泥土很硬,把我的指甲都磨秃了。我找了一根枯树枝,用牙齿咬出一个尖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抠着。鱼身渐渐显露出来。底下的泥土也渐渐湿润起来,渐渐变成了黑色的泥巴,泥巴里哄嚼地冒着钻稠的气泡,有一股腥味,一些金黄的小泥鳅狡猾地钻跑了我扔掉树枝,用手挖起泥巴来,我迟早会挖出这条鱼,也许它是一条红鲤鱼。

    整容师之梦:

    屠小英甜言蜜语,把我哄编到第八中学校办兔肉雄头厂里去。偌大的车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你们两个人。你们的声音激起轰轰隆隆的声音巨浪。地上十几个管子里,有节奏地往外喷涂着滚烫的蒸气。她用近乎狠褒的口吻说:“我们为什么不剥光了衣服呢?我跟他在一起从来都脱光衣服。”她只能算个见习生,步。你没有说什么,场脱衣竞赛,你很响亮地笑了。你心里暗想:要论剥光衣服,她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光着身子在太阳底下散一弯腰就把裤子褪到了脚下。你跟她在进行着一结果是胜负难分。也就是说:当你一丝不挂地站在车间里时,她一丝不挂地站在你的对面。你惊讶地发现她的丰美异常,具有难以抵抗的诱惑力—不但男人受诱惑,女人也受诱惑—你禁不住想仲出手去抚摸她的肉体—就像见到艳丽的花朵禁不住想把鼻子凑“去嗅嗅气味一样。但是你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用深呼吸和大口on睡液克制欲望。你冷冷地说,并且举着一根手指,像举着手枪,瞄准她的胸膛,用冰冷的语言宣判她肉体的死刑:“你皮肤的颜色太难看啦,自得像猪肠子!你的rx房太大啦,像两个水罐子!”她的脸顿时涨红啦〔,她红着脸说:“这是不由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我多么想像你一样遍身生毛,像个猴子,嘴上生胡须,像个男人!”她的话里渗透出来的讥讽使你不悦,正想挑选些更加刻毒的语言对她的身体进行攻击时,她却息事宁人地揽住你的胳膊。她说:“我们不要争论啦,女人是无法对女人进行公正评价的,一个女人的身体好不好,只有男人知道。”你感到了一种报复后的快感。并且意味深长的重复道:“说得对,是只有男人知道!”她拉着你参观车间里的设备,从第一道工序介绍到最后一道工序。后来,又站在了第一道公序的机器旁。她站在操纵台上,笑眯眯地指着一块与方形小窗口下沿连结在一起悬在空中、犹如跳水平台一样的木板。木板上沽着兔子的毛。她手里提着一柄圆圆的橡皮锤子,脸上的笑那么真诚,那么迷人。她说:“你愿意把脸贴到木板上吗?你必须把脸贴到木板上!你没有理由不把脸贴到木板上!”你把脸贴到木板上,双眼竖起来,看着她的笑脸。她问:“你听到了什么?”你听到了爱情的音乐。她说:“如果听到爱情的音乐,就请你闭上眼睛。“你闭上了眼睛。她说:“我现在开始报数,当我报到十三的时候,你就会甜蜜地睡去!”你在轰轰烈烈的音乐声中,听着她清楚地报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这时候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你看到那十二个己经报出的数字,像十二个清晰的脚印,印在金黄的沙地上“十三!“这个数字是吼出来的,随着这一声吼,你感到耳边扇来一阵风,随即,你的太阳穴受到了一下沉重的打击。你知道自己被打昏了,但头脑是清楚的,被打昏的是指挥运动和言语的能力。你看到自己的身体歪倒在地,脑袋从木板l揭离,你听到皮锤击中太阳穴时嘴巴里喷出的、像兔子交配时发出的潮湿的、痛苦的叫声。叫声像弯弯扭扭的蛇在车间lw,缭绕着。她提着皮锤,弯下腰来,把脸贴到你的左胸上,谛听你心脏的跳动声。如果你的心脏还在跳动,她就会继续用皮锤敲打你的太阳穴,你无声地冷笑,感觉到她贴在你左胸上的耳朵,感觉到她的侧歪在你肚子上的沉甸甸的rx房。你的心脏骄傲地在右边跳动。她站起来,扔掉皮锤。懊丧地说:“连兔子都不如!”她拖着你的两只脚往车间深处走她用开水除掉你身l的所有的毛发她取出你的心脏她把你的头卸下来扔到一个筐里,筐里有几十只兔子头她把你煮熟了,切碎了,和兔肉搅拌在一起,装进罐头瓶子里,你从筐里看着她你在数百只透明的瓶子里望着她

    物理教师之梦:

    他坐在那棵生着金色细毛状昔醉的白杨树下,凄凄艾艾地向你转述一个梦—他的脸跟你的脸完全一样,他穿着跟你一样的绿衣服,说话的腔调都跟你完全一样—你疑惑地想:他是我还是我是他—他兑:“伙计,你已经把我的脸糟踏得不像样子!你趁着我不在家,给我戴上了绿帽子—!什么‘朋友妻不可欺’!男女之间的事原来就是胡闹,还是让你听听我的梦,俗话说,‘梦里有黄金’—我刚才躺在草地上睡着了,一个生着亚麻色头发、挺着漂亮的大rx房、身上焕发着新鲜牛奶气味的女人对我说:‘有一个古老的美丽传说,说人只要看到麻雀单步行走‘—麻雀总是双腿并拢往前跳,跳呀跳呀它不会像小鸡那样左脚迈出。右脚落地,左脚再迈出,右脚再落地,小鸡走路跟人走路一样,麻雀只会跳呀跳—她说人只要看到麻雀像小鸡一样往前走,就会有好运气降临,它走一步你交财运,走两步你交官运,走三步你交桃花运,走四步你身体健康,走五步你精神愉快,走六步你工作顺利,走七步你智慧倍增,走八步你妻子忠诚,走九步你名满天下,走十步你容貌变美,走十一步你妻子美丽,走十二步你的妻子和情人和睦相处,亲如姐妹。但是决不能看到第十三步,如果看到它走了第十三步,前边的所有好运气都将变成加倍的坏运气降临到你的头上!’说完这话她就走了。加

    他用手指抠着泥土,抠出了一条小娜鱼,小纫鱼半死不活地摆动着尾巴,垂死挣扎地翁动着腮盖。

    “你看到麻雀单步行走了吗钾你问他

    他的眼泡里汪着泪,呜咽着说:“看到卜二她刚走,就有一尸麻雀落在了我面前。”

    “它走了多少步?”

    “十三步”

    “就走了十三步?”

    “就走了十三步,然后它一耸翅膀,飞到树上去啦!”

    “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仰起脸来,看着杨树干上伸出来的一根胳膊粗的横枝,说:“我想还是上吊的好我半辈子没交过一点好运气,我再也受不了坏运气的折磨了。与其让坏运气折磨死,不如我自己吊死。听说人民公园那位猛兽管理员就是因为看到麻雀行走十三步才自缆身亡的。”

    你看着他的脸,就像看着自己的脸。

    “伙计,咱们认识了一场,求你一件事。在我临死前。”

    你看到两片乌云把太阳挤成一条细缝,金光灿烂。照耀着庄严的大树和肃穆的河流。他说:“请你把我的衣服带回去,天国里拒绝穿制服的人进去。”

    他脱光了衣服,从地上捡起一段旧麻绳,挽了一个套,挂在树枝上。然后,身休猛地往上一蹿,头颅就钻进了绳套,身休也悬了空。麻绳子勒进他的脖子,颈骨破碎了,舌头吐出来,眼睛瞪出来了,双臂顺从地沿着大腿外侧下垂,十分舒展。

    整容师和物理教师同梦:

    这个梦令我十分气恼!他从横杆上蹦下来,盘腿坐在铁笼的底板上,用两掌外侧把失落的彩色粉笔末儿刮拢起来,堆成一个尖尖的小坟包。他珍惜地用沾了唾沫的指尖粘来粉末放进口里曝着,好像品顺粘有蜂蜜的指头一样。他说:“她梦到他也梦到张赤球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大发了利市。赚了成千上万的钞票,随即采购了大批优美的食品,有生肉,有烧鸡,有海参他和她在梦中顺着舌头,口水流到了腮帮子上。财大气粗的张赤球就从腰里抽出了一支教鞭,像威胁中学生一样,把教鞭高高地举在头上:你们干的好事!他和她在严肃的教鞭下额抖。她梦到自己说他梦到她说:你是屠小英的丈夫呀!她知道自己在混淆黑白,他知道她在混淆黑白。他和她紧接着看到高举教鞭的发财也,黑了心的人冷笑着向邻家走去,他和她知道他要用金钱敲开她禁闭的门户,然后开着报复的快车长驱直人。那两扇用棺材板子改造成的破门上有儿童用彩色粉笔涂抹上的神秘的符号。她和他同时跳起来,她和他都知道每个人都在忌妒,心里都酸溜溜的如同老陈的醋。还有,他和她他蹲在一扇黑板下吃着五颜六色的粉笔末儿究竟是谁在吃粉笔的头儿呢?

    叙述者抓了两把粉笔面儿掩进嘴去,粉烟儿横飞,他说物理教师和整容师紧紧搂抱在一起,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全息梦境里不能自拔,说他和她的梦开始互相渗透,好像一场交欢,不但使两个肉体而且使两个灵魂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他和她共同听到用纸壳板隔开的厨房的另一半里,有容容率拿的声音。他们感觉到蜡美人从沉酒日久的床铺上爬起来—这几乎又是一次伟大的死而复生的奇迹—他们都看到奇迹放出熠熠光辉,都想应该立即从床上跳起来,去分析奇迹的原因,庆贺奇迹的产生,但肉体与他们的精神再一次如此强烈的背道而驰—他们愈是想起床,身体贴得越紧,恨不得把对方塞进自己体内或是钻到对方体内。

    在叙述者的语言浊流里,我们看到蜡美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起初还需要扶着墙壁行走,很快就不需要扶着墙壁行走。她的走态稚拙可爱,一片天真。我们观看着她的行走,就像观看我们的独生子女在我们眼前蹄姗学步一样。我们的心宽大而欣慰,我们的精神放出善的浓郁气息,我们心中充满爱,我们的心里一片温暖的阳光。六

    市日报那位穿着石磨蓝叫花子服、戴着四方形大眼镜的年轻记者在“美丽世界”守门员的陪同下,钻进了整容师的家门。这是深秋的

    一个夜晚,城市里的所有树叶都在秋气中瑟瑟发抖

    如前所述,这是一对领导道德新潮流的恋爱者,有现代万无一失

    的避孕技术做着安全保险,他们肆无忌惮地做ài。记者是一位候补青年作家,如前所述,守门员是原第八中学业余女子排球队的主攻手,外号‘二郎神”

    她说:‘,李师傅在家吗?”

    整容师披着一条棉毯子坐在一把嘎嘎吱吱的椅子上,目光呆滞着看着闯进门来的两个年轻人。蜡美人弓着腰,嘴里低声咕依着什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女青年把小伙子拉进来,说:”李师傅,这位是市日报的记者—专写死亡与爱情的—他去过我们‘美丽世界’—我是守门的小吴呀,李师傅,咱们在一个单位“作—我是第八中学毕业的,张赤球老师给我上过物理课,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学不好对不起老师的辛勤培育—咱们天天见面,李师傅—张老师悬梁自杀,我真难过,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都在我脑袋里演电影—我知道您很难过,我也难过—他叫小花,很像个姑娘的名字对不?因我太男性,所以他就叫小花啦。从前我姥姥家有一匹小母狗名字就叫小花,好可爱啊,一见男孩就摇摆尾巴它是个哑巴狗从来不叫,它有个癖好:把男孩子的鞋子袜子叼到窝里守着,它趴在男孩子的鞋子袜子后边,眼泪注汪地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那位叫小花的记者把“二郎神,’拽到一边,弯腰鞠了一躬,自我介绍道:

    “李师傅,我是市日报的记者。”他掏出一个蓝色小塑料簿子在自己面前晃了晃“不久前,我们报纸报道了第八中学中年物理教师方富贵累死在讲台上的事迹,并掀起了一个营救中年中学教师的运动。据说市政府正计划拨款建造教师住房,提高教师工资,挽救在高考的生死场e挣扎着的教师和学生的性命—波未平,一波又起—张赤球老师吊死在教室里的消息传出之后,社会震动,我们新闻界更是百感交集,忧虑万分,报社领导准备大造舆论,掀起第二个营救运动高xdx潮,为此,我特来采访—我知道您此刻的心情一定十分沉重—为那些即将死还没有死的中学教师们,请您强忍悲痛,接受我的采访”

    他打开录音机,按下红键,录音机的工作指示灯放出红光,磁带刷刷地转动。整容师端坐不动,脸色惨白。他关掉录音机,在采访本卜急速地写着:“二记者看到,自溢身亡的张赤球老师的妻子披着一条破毯子在椅子上发抖,她的眼睛里滔滔不绝地流着泪水死者的老岳母因为过度悲坳而神经错乱她询楼着身子,像被人打怕了的小狗一样贴着墙边行走,嘴里不停地嘟浓看:‘赤球啊赤球一你是生生给累死啦你是活活给瘦死啦狗娘养的校领导一年到头不让你喘气’记者还看到,这个三代同堂的五口之家,只住着一间半房,老人住着厨房的一半,两个儿子则睡在墙洞单

    他关了录音机,与“二郎神”交换了一个眼神。“二郎神”拍着屁股说:

    “市里那些大肚子光会耍嘴皮子,说的比唱的还要动听—反正他们都住着小洋楼,吃着香的,喝着辣的,连拉屎都有人给擦屁股。”

    整容师披着毯子端坐在椅子上,好像一尊沉默的泥菩萨。

    记者问:“李师傅,您能从一个中学教师遗姗的角度,谈谈对片面追求升学率的看法吗?”

    整容师好像一尊石像。记者在采访本上疾书着:“谈到片面追求升学率的问题,这位在殡仪馆工作了几十年的市一级劳模气愤地说:‘我丈夫就死在这上头。这几年他一直送毕业班,而毕业班每月只有一个星期天,号称‘大休’,校领导强令老师每天晚上都要去学校坐班,连国家规定的寒署假也被剥夺得几乎干干净净。最近,学生也死,老师也死,我看非到了几百名教师和学生集体自杀,那些老爷们才能真正深人到基层学校。看看他们把教育办成了什么鬼样子!’记者对死者家属的愤极之言并不能完全赞同,但她反映的问题确实令人吃惊。据悉,本市高中一年级即开始分成‘文科’和‘理科’,学‘文科’,的根本不学高中物理、化学;学理科的根本不学地理、历史。也就是说:不学一切与高考无关的东西。记者曾与有关学校的领导探讨过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中央三令五申不准提前分科、不准片面追求升学率,社会舆论也接连不断地掀起批评浪潮,可为什么不起作用呢?校领导为难地说:片面追求升学率的危害,我们并不是不知道,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市里把高考升学率作为衡量学校工作好坏的惟一标准,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也想减轻教师和学生的负担,可是不敢”

    记者问:‘,李师傅。请您谈谈您对张老师自绮身亡这件事的想法—固然这样问法等于往您流血的伤口上涂碘酒。”

    整容师披着毯子,一动不动,连眼珠也不转,好像一尊木雕。

    记者的笔在采访本上疾书:“死者的遗婿愤愤地说,‘我准备到市政府广场上去自焚!让那些被酒精灌糊涂了的官老爷们清醒清醒,哪怕他们能清醒一分钟也好!’”

    记者站起来,合上采访本,装好录音机,说:

    “李师傅,谢谢您的配合,我们会把采访录的小样提前给您看,您同意后我们就见报。”

    他很想与整容师握手,但整容师紧紧地裹着毯子,哪里去找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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